答案

心內攏是話　沒人聽我說　只有故鄉的鳳凰花

-黃靜雅 － 故鄉的鳳凰花-

九月初我回了一趟台灣，少不了的就是巡迴全台北市和朋友吃飯。我大概吃了快三十攤有吧。並沒有炫耀的意思，就好像不紅的女星只能靠走光搏版面，過氣搞笑藝人如我只能用出國回來才得以營造走紅的假象。不過不管是和任何人吃，大學同學也好，高中同學也好，研究室同學也好，少不了的就是談到宏都拉斯的情況。雖然講了同樣的話題快二三十次有，我每次講到這個話題依然是有點戒慎恐懼。其實我亂說一通也沒有人知道，不過我有點擔心，我總擔心亂講之後大家對宏都拉斯的印象就只有這樣了。

就像我有時候會想到，我的宏都拉斯同事是透過我來認識台灣，所以我偶爾會振作，努力不要讓他們覺得我偷懶，或是很隨便(我是說做事隨便，全世界的外國人都是很nice的，怎麼會覺得我這個人很隨便呢？)。在台灣的那幾天，每當我那支嘴準備要講一些豪洨話的時候，我總是會提醒自己夠了，不要再亂講了，人家是透過我在了解宏都拉斯的。我在台灣的那幾天，一直在想的問題是，對我來說，宏都拉斯到底是怎樣的國家呢？我想讓人認識的，又是怎樣的一個宏都拉斯？對我來說，真實永遠是最不傷人的，如果說現實總是最殘忍，那一定是我們還不夠堅強，所以我會想盡量反映實情。只是怎樣才是實情呢？

Ive looked at life from both sides now
From up and down, and still somehow
It's life's illusions I recall
I really dont know life at all

-Joni Mitchell － Both Sides Now-

我有一度以為我已經了解宏都拉斯了，在我去過Roatan和Copan之後，在我在這裡生活了幾個月之後。可是，一年之後，隨著我在宏都拉斯越住越久，隨著我認識了他們，我深深的覺得，我的自信全部都是來自於我的無知。我還記得當時他們的語氣；那時我去過的地方除了Roatan和Copan還有La Ceiba，在大部份我和我同事的對話裡，我同事知道我已經去過這些地方，我的同事就會說：「你已經知道宏都拉斯了，甚至比我去過的地方還多呢。」而他們不是這麼說的，他們只是發自內心的說：「你還缺少很多地方呀。」我能了解為什麼他們會這麼說，因為他們是真的去過了很多的地方。去過海水無色透明的白沙海灘，去過沒水沒電的落後村莊，去過緲無人跡的荒山野嶺。和他們比起來我簡直一無所知。而他們不是在炫耀他們到過很多地方，在講那句話的同時，他們其實只是誠心的認為我應該再多看看。

所以，在終於認清自己的無知之後，每次要講宏都拉斯到底是怎樣的地方的時候，我總是會覺得有點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呈現了某個宏都拉斯不真實的一面。雖然如此，和一年前的我比起來，總算有點粗淺的認識，我也大概知道宏都拉斯有可能是怎樣的地方，或是說它不是怎樣的地方。它不是像某個人的文章說的那樣充滿黑道和槍殺的地方，我不否認這裡治安不好，我認識的許多人都被搶過，而搶劫和謀殺也確實會出現在每天的社會版。可是我更知道，當我走在狗馬鴨呱的天空下，我並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去假想那迎面而來的每個人都只是為了要搶劫，我知道在大部份那張可能缺著牙齒的嘴巴裡，他們是掛著笑容的。我也知道宏都拉斯不是一個色彩鮮艷繽紛畫面中央都有光炬照射，到處充滿藝術音樂和電影的地方，那樣的宏都拉斯不真實，不是庶民的生活，只存在出發前我的想像。我想大部份的人應該都能同意我這樣說，就像同意我說不能因為去過台灣花蓮某個慈善宗教團體的聚落，就說台灣是個人心喜樂，大家禮心向佛的人間佛國。

就是這樣，我一直擔心是不是我的答案會給其他人對宏都拉斯太過片面的印象。事實上，每次別人問起宏都拉斯總總的一切，我都有許多的話想講，卻無從說起。我認識很多學習態度不好的大學生，有許多工作不負責的人，許多劈腿的男人。可是在腦海的另一個角落，我也知道許多名字，或許是屬於某個纏著我問問題的大學生，屬於一個工作認真的好爸爸，熱愛著他的子女和家庭。或許宏都拉斯大部份的人會是一個樣子，但在說宏都拉斯是怎樣以前，我總是可以找到我認識的某些片段，是屬於相反的另一面。

而我立志要成為爛片之王。我實在非常喜歡看那些B級片，就算片子拍得再爛，我永遠可以在片子的某些地方找到吸引我的點。宏都拉斯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總是會讓我想到那些爛片。有時候，我還真想說：「這地方真他媽的爛透了，不過我喜歡這個地方」。不過這樣說實在太不公平，這裡或許骯髒破舊有時候又危險，不過當安靜下來的時候，總會有一些很棒的地方。偽Hebe(真‧正妹)Kira曾經說過尼加拉瓜的美是需要安靜坐下來才能欣賞，我覺得這句話說的真是棒透了；因為宏都拉斯的美也是這樣，需要花上一些時間，然後就可以領略到它的美。

最後，讓我自不量力用量子力學來把這篇文章做個總結。正如那隻著名被測不準原理宰制薛丁格的貓不是半死不活，卻是一半是死的一半是活的；我們永遠沒有辦法完全知道真實狀態，我想我也講不出來真正的宏都拉斯到底是怎樣。如果說，宏都拉斯是A怎樣怎樣，B怎樣怎樣，那真正的答案，既不是A也不會是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