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文角力戰

隨著每天閱讀那些技術文件，上班接受同事日常生活會話攻擊，上下班在交通車上被同事(阿姨)調戲(註)，我的西文能力也是慢慢有在進步。不過再一個多月我就要正式上工了，這樣的進步我覺得太慢；加上我一直覺得來這邊待兩年絕對不能兩年後說出：「我西文不好。」這樣的話，否則不啻是把兩年待在這裡還天天和當地人在一起的自己當了個白痴，把自己生命中精華的兩年丟在垃圾桶裡。所以我是很認真想學好西班牙文。

先從Comayagua的西文學習環境開始說好了，Comayagua不像Tegucigalpa一樣有很多大學或是補習班。先前在這裡的台人們都是在當地找會說英文的大學生當家教，但聽說最後都流於用英文聊天。我可不想這樣，如果要聊天的話，我找同事聊天就好了，為什麼還要付錢請人和我聊天，我只是不會說西班牙而已，說到講垃圾話，他們的技能應該也不會有我高吧。所以我決定不要這樣，拜託同事幫我找有沒有專業的西文老師，結果同事對我真的很好，立刻幫我找到Comayagua唯二(?)的專業西文老師。有兩個班都是西文寫作，一個是一星期只有一堂課然後是星期天，而且是另一堂的1.6倍價錢。另一個班不但一星期有三天有課，下班完就可以上，一堂課一個半小時，而且剛剛說了，價錢比別人便宜。身為一個貪小便宜的前中年人，當然是要選第二個班才有買到賺到便宜又大碗的感覺。

剛開始要去報名的時候，是一個老太太開的門，他和我講了一堆之後終於我忍不住問了：「Are you the teacher？」因為我本來以為她只是補習班老闆，不過她說她就是老師。我問了我最關心的教材問題，因為我覺得有準備教材的老師表示她有用心在教。她說她每堂課會幫我準備好教材。我聽了以後心裡只有一個爽字，開始想像以後我不但可以用西語講垃圾話，還可以用西文寫垃圾文章，成為一個具有國際觀的嘴炮人，真是讓我太開心了。我回去和他們講找到老師這件事，沒想到只問我老師幾歲，我說大概五六十吧。換回的只有「這樣你也上得下去」這句話，當然呀，怎麼會上不下去呢？對我而言成為一個有國際觀的嘴炮人比什麼都來得重要，我是要上課，不然是要上什麼呢？

我的單位很小，所以第一天上課的早上每個人都問我是不是要今天下班要第一次上課。我說對呀對呀，接著下班就滿懷興奮的心情去上課。我本來以為會看到類似那種西文寫作或是西文課本之類的東西，沒想到老師拿出一本類似我們國小生字練習本的課本，就是那種裡面有圖，旁邊寫生字，下面有空格可以寫好多次的課本要我跟著唸。才知道原來今天是要在上發音。唸一唸覺得這一本單字本的選字有問題，常常都是一些我覺得不實用的字，譬如說蕨類，某種宏都拉斯特有的蛋糕，或是，用大家比較熟悉的例子好了，要學英和明兩個字，於是畫了一個小女孩旁邊寫小英，一個小男孩旁邊寫小明(各位還記得小英小明和小華嗎？)。我想說今天就練發音吧，於是每一個ｒ和ｒｒ我都狂打舌，因為之前有被人說過我有打舌的時候ｒ唸得像ｒｒ(打太多)，但是刻意不打舌的話ｒ會唸成ｌ的音，反正就是唸不出ｒ就是了，所以我一直練然後請老師糾正我。報名的時候老師就和我說過會有回家功課了(你看老師多認真)，我也滿心期待會有功課，但我猜不到的是回家功課就是拿著單字練習本然後把今天學到的單字寫幾遍寫上去。我聽到的時候臉都綠了，我從來沒有在十幾年後的今天我會再次看到那種分三行，寫ｐ的時候圓圈寫在中間那行，槓槓寫在下面那行的單字練習本。而且我更沒有想過的是看到就算了，還要在上面寫作業，天呀，我只是不會講西班牙文，不代表我只能適用國小學生的教法呀。但老師不愧是老師，說了一句，單字要記，明天要考聽寫，還有，明天會教文法。就讓我期待起第二天的上課了。

像我這種會寫程式的工程師，我覺得一個程式最重要莫過於邏輯，而語言最重要莫過於語法，語法不對的時候compile一定不會過。所以學文法對我而言實在相當重要。第二天滿心期待交了作業想說那就來考試吧。考試的時候我差點沒有笑出來，因為所有的順序和書本上一模一樣，我一面寫一面笑，想說宏都拉斯的考試難道真的和書本一模一樣嗎？我寫完了一心覺得自己就要100分了，老師改一改才知道我還是有錯。改完之後老師忽然拿起昨天的課本，翻開第一頁「來造句吧。」老師說。心裡想說造句就造句，雖然都是一些怪單字，但是我還是造了一堆類似我不喜歡火腿，我不喜歡青蛙，我不喜歡縫紉機，花園裡有香蕉欉這樣的句子矇混過去。造完之後老師繼續翻開第二頁要我造，我忽然想起來小舅舅那天和我聊天聊到年紀大的老師雖然有經驗，可是有時候會有沒效率的傾向，所以適時掌握課程的效率是很重要的。於是我一面造句一面在心裡想我是不是應該和老師說造句應該是回家的練習才對。第三頁的時候我心裡已經在嘀咕了，到了第四頁我終於受不了和老師說我覺得造句應該留著當作業。老師和我解釋說「因為我等等要和你解釋ｇ和ｊ的不同」我覺得這實在是太妙了，不是單字裡面有ｇ就是用ｇ、有ｊ就是用ｊ嗎？於是強忍著不耐煩我把第五頁的單字造句造完。

造完句之後，老師開始和我解釋ｇ和ｊ的不同，老師一面拿著教材(西班牙文版本的書，不是老師自己編的)一面唸給我聽，大概的意思是說下面這些單字都要用ｇ，所以會看到gia和gio結尾的單字，但是也有時候有例外會不照規則走，變成jia和jio。我心裡想這實在太怪了，那還不是要見一個背一個，就問老師什麼時候有例外。老師和我說不依照規則就是例外了，我越聽越怪，繼續問老師那什麼時候會出現例外呢？老師不愧是老師，老師說如果例外的出現有規則就不是例外了，完全把我說的啞口無言。好不容易上完ｇ的部份我已經有點不耐煩了，老師說ｊ的部份明天再上吧。我其實已經在懷疑這個老師到底適不適合我了，是不是上完一個月之後就不要再找她了，結果老師忽然拿出文法教科書，「再來上文法吧。」於是老師講了句子的定義，就是句子會傳達一個完整的概念，出了五個造句當回家功課就下課了。那五個造句分別是肯定句、否定句、疑問句、表達期待的句子還有命令句。我走在回家路上，又自己說了一句話：「原來我還是太急了，慢慢來不要急呀。」

我回家的時候又開始期待第三天的上課了，不知道會學到什麼新文法。洗澡的時候想到回家作業，忍不住科科笑了起來，西班牙文實在是個不囉唆的語言，像肯定句只要寫「Entiendo. (我了解)」否定句寫個「No se. (阮不知啦)」這樣就是兩句了，疑問句補一刀「¿Cómo está? (最近如何？)」立刻就變三句。寫五個單字就有三個句子，怎能不叫我說聲爽快爽快。不過後來我沒有這樣寫，因為我覺得寫確定對的句子沒意思，要把不知道對不對的句子寫出來才會進步。

第三天我交了作業就準備再度和老師纏鬥ｊ的用法了，但是我在進門前告訴自己，今天我一定要拿到課程節奏的主導權。殊不知老師拿出一張快餐店裡面有侍者和服務生的圖片，說我們今天從會話開始。好吧，會話就會話吧，老師再度一句一句講給我聽，講完了以後我心裡想「可以上文法了吧。」(我有文法控)，老師忽然冒出一句：「好了，換你重覆一次。」我傻眼了，因為我剛剛一直只有在想文法文法文法 (不是想法文唷)，壓根沒想過要背對話內容。於是只能硬著頭皮和老師說「No se.」老師慈祥的邊引導我又把會話講了一下。我的急性病又發作了，老師一上完我就想再次和老師纏鬥ｊ的用法了，其實是想隨便上一上矇混過去就開始來上文法。老師似乎看出我想掌握課堂節奏的意圖，居然拿出一張圖畫來，然後開始上看圖說故事。我有一種返老還童回小學的感覺，也是想過聽過就算了，沒想到老師又叫我背一次，當然一樣是完全不會，我完全有一種第一次被騙是你厲害，第二次被騙是我笨的感覺。老師又拿出了新的講義，我心裡想著「這次總該是ｊ的用法了吧」沒想到打開以後居然是ｂ的用法(還有ｖ的用法)，我真的猜不透老師呀。老師又重新把規則講了一次，但依然是沒有解釋到底什麼時候有例外。我有點受不了就用英文對老師說「我覺得這個沒有意義呀，遇到例外還不是要一個一個記」沒想到老師一急起來就劈哩啪啦和我說了一串西文，我雖然一句都聽不是很懂，但整串居然有聽懂，大意大概是因為ｂ和ｖ發音的時候常常會發不清，所以還是要知道什麼時候用ｖ什麼時候用ｂ。好吧，我接受了，那ｊ呢？我問老師：「昨天不是說今天要上ｊ嗎？」老師數給我聽：「ｊ是排在ｂ的後面，所以要等ｂ、ｃ、ｄ...上完之後才會上ｊ。」我完全認輸了，那不知道昨天從ｇ開始上是怎麼回事。

眼看今天都沒有上到我最心愛的文法，卻沒想到因為我造了一個錯誤的句子「Necesito un llave a abrir la puerta.」(我需要一隻鑰匙來開門)被老師把a改正成para而讓我逮到問問題的機會。眼見機不可失我就問老師為什麼是用para不是用a？老師一急起來又用西文和我說了一串，我大概有聽懂了，但老師拿出一本書開始翻了起來，我看著那本書破舊的程度，心裡想這本書大概三十幾年快四十年了吧，但老師忽然冒出一句：「這本書跟我已經五十五年了。」我終於忍不住問老師幾歲，原來是六十七歲了，看來我以為她五六十歲基本上是太低估老師了。老師又很清楚的解釋給我聽，然後說文法是有他的意義在，寫文章寫信都會用到，但是要照著進度一課一課來。老師只差沒有告訴我「Con paciencia. (With patience，要有耐心)」好吧，我還是太急了，我想。但是我在下次上課還是想取得課程節奏的主導權。

這三天上課的心得是：第一、我還是太急了。第二、就像許老師在招生網頁說過的，沒有老師會讓你變強，只有你自己才能讓你變強。我想我還是要自立自強好，還是乖乖去背動詞變化，不要像泰山那樣講話只有原形動詞了。

西文角力戰，至今仍舊屈居下風。

註：從第一天起她們就一直教我類似我愛你的這些句子，像昨天她們甚至講了一大堆聽不懂的話問我問題，然後另一個一直要我說是。雖然我只隱約聽懂女人這個字，但好歹我也是從小講屁話長大的，這一招我國小就用過了，就立刻說了「No entiendo.」(我聽不懂)。後來她們有人好心解釋才知道原來她們是問我是不是屬於在我那個單位的所有女人的，我後來當然是說「No.」開玩笑，所有在宏都拉斯的公務車都有噴「Propiedad de Honduras」(Property of Honduras，宏都拉斯的財產) 如果我說是的話豈不是身上也要來貼一個「Propiedad de Hondur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