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不成熟又幼稚的我曾經天真的以為,只要不把結局寫下來,故事就還有改變的可能。現在我知道,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和自以為是;其實所有的一切,早在話說出口的那一刻起就畫上了句點。那些我以為還在繚繞的裊裊回音,全都只是我一個人上演的拖棚爛戲,只是我無助的哭喊在寂寥幽谷裡迴盪而生的殘響。
如果說一定要遺忘才能夠勇敢,我是不是可以選擇保有一點軟弱的權利?能不能只把所有過程中種種不愉快和怨懟都當成是勇敢的材料,讓我在回想起曾是我的她時,剩下的回憶只剩下美好?我猜大概是不行吧,人的心智要是有那麼簡單就好了。不過我還是想寫下來,當作僅剩的一點紀念。以前在寫的時候,總會忍不住一面打字一面流眼淚,總會因為對故事的結果不滿而一改再改,希望能夠有滿意的結束。但結束就結束了,那個從前會不好意思讓她看的人,現在應該已對我不屑一顧了吧。好吧,那就寫吧。如果「寫下來」的動作真的具有魔力的話,那就讓留下的都是美好的事吧。
就從星座開始說好了,我本來是不相信星座的﹝其實現在也沒有很信﹞。想想嘛,怎麼可能天底下那麼多人,卻只有十二種個性;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隨便舉兩個例子好了,就以我來說,射手座,星座書上常常說這個星座的人活力無限,熱愛運動。我從來不覺得我熱愛運動,就連,呃,應該是我最喜歡的爬山來說好了,就算那已經是我最喜歡的運動了,我還是不覺得不爬山會怎麼樣。許多登山社的朋友都會嚷著好想上山好想上山,我只是會偶爾想起來爬山的日子,然後微微笑一下,對我來說那樣就很夠了;再看看雙子座好了,星座書都說這是一個鬼靈精怪的星座,有可能嗎?就以我最先走入我生命中的兩個﹝我有意識到的﹞雙子座來說,書阿瑄和尤猴子,我認識他們超過十年了,我從來沒有一分鐘覺得他們鬼靈精怪過。雙子座?鬼靈精怪?別鬧了,不過爾爾而已。那時候的我二十四歲,不相信星座也不抽煙。
還有一個人我一定要講一下,神秘的金牛座,神秘的圓心,星座書上總是說金牛座是一個很單純的星座,我不知道她單不單純,可是我從來不能了解她在想什麼,每個人在無聊的時候總是會找些事在做,可是每次問她不念書的時候在做什麼,只會得到一個沒做什麼的答案。問她喜歡做什麼,她也都說沒有特別喜歡做什麼,怎麼會這樣呢?金牛座,星座書上都說單純的金牛座,卻讓相對複雜的射手座永遠看不穿,這像話嗎?我只知道她是個聯誼女王,辦聯誼就好像七進七出救阿斗這麼簡單,我想她參加聯誼也不只七次了吧。這怎麼可能是單純的金牛座呢?不過她從大二開始就說要幫我介紹女朋友,我大概到大四開始不相信她。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參加她辦的聯誼,我和聯誼從來都是沾不上邊的。雖然我實際上是個娘泡青年,但我一直自許要成為一個硬漢。參加了聯誼還能當硬漢嗎?
但這句話在我研究所二年級被打破了,這一切都要感謝我的好大學室友小光祥,小光當然是他的自稱,因為他說他很陽光。我本來以為我認識的女生已經夠少了,可是那次聊天我忽然發現我認識的女生有他三倍之多,真是真是太悲慘了。MSN在這時候忽然出現一個登入視窗。「徵聯誼」沒有辦法了,再這樣不去就沒有人性了。我立刻按下那個視窗「你們真的有要徵聯誼嗎?」我如此問著。再來的幾個星期裡,我不斷被問著「聯誼?你不是從來不聯誼嗎?那可以加我一個嗎?」看來我不去聯誼的形象已經如同黑人都很會唸 RAP那樣的深入人心。等最後回過神來以後,等著我們的已經是一個多達二十多人的大型聯誼了。就當我是臨老入花叢吧。
已經忘了是聯誼的前幾天了,我再次敲了圓心的MSN視窗,這次圓心的視窗裡是她和一個可愛女生的合照。色急攻心的我立刻當機立斷問圓心這個女孩子會不會參加聯誼,圓心不改本色的告訴我不知道,我立刻屌迷心竅的請圓心務必請她一定要來。矜持這兩個字,我從小到大都不知道怎麼樣寫。
她以前很喜歡問我是不是第一眼就喜歡上她了,而我總是和她說不是。我沒有騙她,儘管答案會讓我有點不好意思。我想,雖然答案真的不是第一眼,但也差不多了吧。她一開始遲到,我也沒有發現她。而我們的聯誼一開始氣氛很僵,是的,男生這方完全是工學院軍團,氣氛真的相當冷。 但沒有一個人衝,我也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提刀上戰場。但聯誼女王圓心不愧是久經風浪的人,一陣發言之後就要求男女交叉坐,我那時候選了一個我覺得最可愛的女生坐在旁邊,那就是她。我一直都沒有認出她是照片上的女生,可是她一聽我的名字就知道是我。原來圓心有偷爆我的料。就在那一刻,終於,我認識了她。
我們在一起了,在我畢業典禮的那天。雖然我那時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口試,但我不緊張。雖然我畢業以後差不多就是立刻要到成功嶺,但我不害怕。於是我就進成功嶺了,帶著我的武裝,她就是我的武裝。我想,全台灣的男人有七成以上最愛他們女朋友的時候就是在當兵時吧,所以才有人會逃兵才有人會自殺,才有人會攜械逃亡。但我不會做出那種事,我知道,我那樣做我就輸了;我一直覺得整個成功嶺,尤其是體制,都是狗屁倒灶的事,他們就是要想辦法讓你沒有尊嚴,要踐踏你的人格,讓你放棄思考成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機器,讓你所有的事情都放棄只知道服從。是的,我懂的他們的陰謀,可是我才不會認輸。於是從第一天開始大家都還吃不下飯的時候我就拼命吃飯,我知道只有保持充足的體力才能和整個體制對抗;要訓練體能我就拼命的練體能,我才不讓他們有任何處罰我的機會。當長官在狗幹我們的時候我從沒有在意過,當那些分隊長區隊長在大雨夜裡逼我們跑步玩弄我們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退讓過,我的武裝一直在我的心裡,我知道他們只有在成功嶺才能呼風喚雨,但只要我放假出去和我的武裝在一起的時候,就算是五星的將軍也拿我沒有輒。於是我平安出了成功嶺。替代役最大的好處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決定自己在哪裡服役,於是在專業訓練的時候我拼命念書,我如願的留在台北市,一切都只是因為,我想多一點時間和她在一起。
怎麼都在講我的事情,繼續回頭講星座。她是雙子座的,剛剛就有寫過了,一如射手座給人花心的刻版印象,雙子座給人的印象就是鬼靈精怪。和她在一起之後,我才知道,雙子座給人這樣的印象不是沒有道理的。她根本就是魔術師吧,對我來說。她隨時都可以變出不同的花樣,玩出不同的花招,一如孫悟空有七十二變化。不過,我不是唐三藏,不會唸緊箍咒,每次都會為了應付她的花招而筋疲力盡。雖然愚蠢的我差勁的讓她有了除了笑以外的表情,但我現在回想起的她總是開心的笑著,不是在笑就是在做鬼臉,擺著怪表情,是個鬼靈精怪的調皮小孩。她,是我所認識的最鬼靈精怪的女生。
不過,與其說雙子座給我的感覺是鬼靈精怪,我想她給我的雙子座更深的印象是雙吧。就是雙,我的意思是,有兩個。她既是思想成熟而穩重的人,又像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我其實不太懂所謂的成熟穩重是怎麼一回事,因為我真的很愚蠢又幼稚。不過,如果用一句老話來看,就是「人因幻滅而成長,因夢想而偉大」,那她所處的世界真的比我要來的成熟的多。因此有時候會讓我有「怎麼這樣」的感覺。不過,再另一方面,她又像個小孩一樣會因為看到大狗狗而高興,會喜歡可愛的扭蛋,也有著好多的布娃娃。她會為了路邊可憐挨餓受凍的小狗小貓難過,會和小女孩一樣喜歡甜甜的好萊塢明星。
而我總是覺得她同時身處兩個地方。不,我覺得她根本就是外星人吧,只是把身體留在地球上而已。我知道她來自什麼星球,雖然我不確切知道那個星球的名字。我知道的,她那個星球的人都只需要靠心靈就可以活在這個世界上。她也是,她總是活在另一個世界裡,會因為自己才知道的原因而喜怒哀樂。忽然之間就笑了,忽然之間就難過了,忽然之間又好了。我常常會覺得,只要我一轉身,她的世界就整個都不一樣了。她很喜歡想,我不了解她想的是什麼,我以前就不懂,我想我以後更永遠都不會懂了,想是一個她的重要的功課,她在她心靈的世界裡百轉千迴,時而歡樂,時而悲傷,而我從來都不知道為什麼。我想,或許她真的就像小王子一樣是個外星人,是上天給我的恩賜。不過,我只是會把帽子看成是帽子的人,我不懂到底她的帽子到底是什麼變成的。
不過她不會是小王子,真要說的話,她是小公主,可愛的小公主,是一個永遠需要別人照顧她呵護她,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公主,是個需要人把他捧在掌心上的小公主。因為她很會照顧別人,卻從來不肯照顧自己;她對好朋友很好,可是卻對自己不好。這樣的小公主,怎麼可以讓人不擔心她。但她總是說自己會照顧自己,說自己很堅強,但我知道,都只是她在逞強。我還知道,她常常會缺乏安全感,所以她常常會想知道別人到底會對她有多好,會想知道別人對她的愛有多少。再次回頭,在什麼都不留的現在,真的什麼都沒有剩下來了,我忍不住會想,到底那些時候我們拼命計較愛的多與少,從現在來看,到底有多重要呢?
她以前常常說我是 Serendipity。其實英文不好的我一直不認識這個字,對我來說和這個字最接近的單字我大概只認識pity而已。不過,我雖然什麼都不會,查字典這種小事我是會的:
serendipity
n. 1.意外發現珍奇(或稱心)事物的本領
2.意外發現的東西
英英字典會這樣寫
n. 1. discovery of something fortunate: the accidental discovery of something pleasant, valuable, or useful.
2. gift for discovery: a natural gift for making pleasant, valuable, or useful discoveries by accident.
她對我解釋說,這個字是說在路邊或是垃圾堆裡發現的珍寶。她曾經那樣形容過我,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雖然我還是不太會用這個單字,但我想我知道為什麼東西會在那邊被發現,因為東西本來就屬於那裡。垃圾堆裡發現的寶物最後還是會回到垃圾堆裡。
我們分手了。每次,當我想到她那麼小那麼需要人照顧,卻要孤孤單單面對這個世界,我想到都會很難過。但或許也沒什麼好難過的,最傷害她的人大概就是我吧。但我再不用擔心了。知道自己再沒有機會接關的時候,我忍不住一面彈著吉他一面哭了起來。但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我每次都告訴自己是最後一次,或許對白天來說的我真的是這樣,但每次半夜做夢不小心夢到都會流著淚醒來。
從台北到高雄,方法真的有很多,可以坐火車坐客運坐飛機,可以開車騎摩托車可以騎腳踏車,可以用跑的也可以用走的。但,不管要用什麼方式,我想我也該動身了。在我下定決心要好好把這篇文章做個結尾的那個晚上,我又再一次夢到了她,我夢到她拿著一個很大的行李箱說要離開。一如往常我想要幫忙拿,她卻告訴我她自己會拿,叫我不用管她,她根本用不著我的幫忙。我醒過來了,不同以往的事我並沒有哭,發現自己不哭了的我居然笑了。半夜裡,我偷偷拿著CD小小聲的放著歌,那條歌是這樣唱的: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一個女孩, 一段美好的時光, 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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