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淡淡的刻痕

因為在宏都拉斯一直沒有用到民國年的機會，所以我一直到五月底才忽然發現已經是民國98年了；加上這陣子和他聊到我很懷念的阿弟嘔吐飯，兩件事情加起來才發現，我其實已經高中畢業10年了。

以前會覺得很多有大不了的事，最後都不知不覺的就來臨了：大學畢業，研究所入學、高中入學滿十年，看到下一輪學號同樣開頭的學弟、入伍服役，然後退伍、找工作就業，開始學著講一些言不由衷的話、失去永遠不想失去的人、看到同學結婚生子......那些我曾經以為需要很多勇氣才能跨越，以為有重大意義的壕溝，其實只是人生路上的細小刻痕。許多事情默默的就到來，也有更多的事不著痕跡的消失，就像吉米漢醉克斯的沙堡，消逝在我們想緊抓的手裡。我的三十歲、結婚生子、大學畢業十年、研究所畢業10年......那些尚未來到的未來，我想也會悄然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吧，然後在我一晃神的時候發現已經就這樣過了。

其實人生是很難想像的，不要說十年前的自己了，兩年前的我也不知道兩年後的自己現在會在這個國度。而十年前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其實現在也沒辦法完全想起來，但我想到那時候的自己，卻還剩下很多愉快的感覺，就算那時候因為高中前兩年太混而天天留在學校念書，就算那時候整個學校裡面年紀相當的女生是一個也沒有。一定不會再有像那樣屌迷心竅的時期了，那時候就算頭部受傷，大家一時間應該也都會認為是下半身受傷吧，因為流出來的東西應該都差不多。但我想真正會覺得那時候特別愉快的原因，是因為單純吧。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一切都充滿希望，世界上的一切也都非常理想。我還記得物理課的理想繩子是這樣教的，沒有質量，繩長不會變而且等值傳遞作用力。而畢業之後的那個世界，會是一個很美好的世界，我們可以拋開所有的書本，盡情的再玩四年，交不到女朋友的也可以在大學遇到他的另一半，然後相守到老。那些不能看的限制級電影再也困擾不了我們，從此也可以不用擔心被教官抓到書包裡有一支筆。我們再也不用每天七點半朝會升級，不想上的課也可以不用去上。我們不用擔心就業市場，每一個科系畢業的人都可以有好工作。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重新發現，世界上還有一半的人是女的！叫我們怎麼不期待，那個畢業以後無限光明的世界呢？

這些年來，其實我也早就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像想像中那麼美好，真心不一定能相守到老；大部份的人不一定會和最愛的那個人結婚，努力的人也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高中時候我曾經認為世界上最讓人羨慕的男孩，最後居然就這樣拋棄了他的女孩。學生時代看似天長地久的戀情也隨著學生時代說了一聲再見。老師也從來都沒有說過大學會寫作業寫到半夜兩三點，也沒說過交不到女朋友的人到哪裡都交不到；大學都沒有講了，當然更不可能說研究所的時候最直接熬夜的。正義和司法一下死一下活然後再死，做壞事的人關一下就被放出來。更不用說世界上也從來沒有一條理想的繩子了。有一些苦痛和憂傷，用盡世界上所有的言語也不能幫任何人分享。有一些小錯誤總是會被無限的放大，就像非線性系統裡的蝴蝶效應。我早就知道了，這個世界是一個非線性又不理想的世界。

但其實也沒有關係，身為一個工程師，在大學之後我們所學的，就是怎麼去面對這個不理想的世界：非線性方程式、糙率係數、摩擦係數、水頭損失、數值方法。我們所學的一切都告訴我們怎樣去面對這個世界的不完美。雖然努力不一定會有好下場，可是不努力一定沒有好下場，我們也還可以想辦法保留自己的真心，當有人真心待你的時候誠摯的回報他。那些苦痛雖然言語帶不走也沒有人可以分享，但時間總會衝淡一切，和那些想盡辦法保存在記憶裡的的美好一起無聲的風化。

就算這個世界不理想又如何？不理想的繩子要買多少就可以買到多少，不完美的東西也比比皆是，又怎麼差一個世界？反正我們早就不是十年前那個單純到失去理想就會被打倒的高中生了，不是嗎？五字頭的大家，畢業十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