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10日 星期日

我的盲腸(差點)遺落在宏都拉斯

雖然很多碰過面的朋友已經聽過了,不過有些事不寫下來是會忘記的。我想,就用這篇文章來當做是2010年宏都拉斯生活的終結吧。(不過可能會引起不適,繼續閱讀以前請稍微評估一下自己的身心狀況是否健全)


故事要從老虎島(Isla del tigre)講起。早在今年五月左右,宏都拉斯就開始流行一波波的登革熱;我已經忘了是幾月的數據了,一般性的一萬八千多例,出血性的五百多例,死亡病例約三十起左右吧。在老虎島的那個晚上,我接到的Samuel的電話,問我有沒有發燒。我問「怎麼了嗎?」,才知道,原來(當時的)上週末和我一起去Olancho的聖閔因為登革熱病倒了。宏都拉斯的大學生曾經說過,作為一個真正的宏都拉斯人,一定要:1.有親戚在美國、2.有被搶過、3.有得過登革熱。我心裡想著,哇,比我晚到的聖閔已經比我更接近真正的宏都拉斯了。但說到有沒有發燒,因為真正的男子漢心中隨時都有快沸騰的熱血,我想說的是老虎島實在是熱到一個肆無忌憚的地步,要說有沒有發燒實在是沒個準。不過身為一個滯宏台人,登革熱的幾大病徵我可是隨時謹記在心:1.高燒2.眼眶後面會痛3.四肢酸痛。眼眶後面是沒這種事,四肢酸痛的好像也沒有,那暫時假裝自己還沒有好了。


不管怎樣,我都已經決定要搭隔天最早的船離開老虎島,所以第二天一醒我就馬上出發了。換了車以後摸自己的臉似乎有點燙燙的,不過基於貪小便宜的心理,加上還沒吃早餐,我還是前往San Lorenzo吃了早餐。吃了早餐以後開始覺得身體狀況有點不妙,趕快隨便上了一台往首都Tegucigalpa的車。這個時候我已經開始覺得四肢隱隱作痛了。我就三不五時摸著自己的臉一面祈禱司機開快一點讓我早點回首都。我想我摸臉的動作大概只會讓同車乘客覺得我在發騷吧。


好不容易到了首都,我整個人已經非常的不舒服了,其實說實在意識已經有一點點模糊了。車子經過Metro Mall,那時我忽然靈機一動,趕快在這邊下車,沒有繼續坐往終點站。我對自己在這樣的意識下還能靈機一動感到相當得意,拖著遲緩的大腦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回去狗馬鴨呱,因為說到底首都的醫療資源仍然是比較充沛的,應該吧。我打了電話給Samuel,告訴他我發燒了,順便問問要不要留在首都看病,得到的答案是不要以後又問了,有沒有便車可以搭回去。看樣子是要自己搭車回去,不過Samuel說到車站他可以來載我。


好不容易搭車到了狗馬鴨呱,我一直很怕自己在車上失去意識,因為真的很痛苦。失去意識的話大概會一路被送到Siguatepeque,不過終於讓我撐到了。上了車是Samuel和Pablo,後來把我載到了團部問問看張專家的意見。因為那天是星期天,有登革熱檢查的醫院很多都沒開。討論一下的結果他們決定先把我送回家收東西,然後他們要找一家可以做檢驗的醫院幫我檢查。


收好了東西他們也找到了,就被送往醫院去了。醫院看起來很漂亮,是現代化的醫院。一開始量體溫的結果,呃,四十度。我就立刻被抓去躺了。針頭什麼的也立刻作用,該抽血的抽,檢查的檢查。期間醫師有問我一些問題,但我其實覺得自己已經在胡言亂語了,很勉強才聽懂醫生的問題然後回答。我還問了好幾次「我講話不合邏輯嗎?」醫生告訴我不會。


半昏半輕醒間醫生跟我說我的病情,但我的頭腦其實已經沒辦法接受西班牙文了。我真的很討厭在宏都拉斯生病,因為常常生的病都聽不懂,雖然是這樣,還是聽懂了一些東西,我的血壓只剩下5x/7x,就連收縮壓也比別人舒張壓低了。然後好消息是我沒得登革熱,壞消息是,呃,我得了一種(以我當時的清醒度)聽不懂的病。拜託醫生去和陪同的Samuel他們解釋,結論是我得的是一種細菌/病毒/寄生蟲跑到血液裡的病,類似腸胃炎,然後我也會一直拉肚子。但說實在,我一直沒有拉肚子的感覺。


在那邊躺了躺,又有一個新的醫生跑來按我的肚子,問我會不會痛。他壓得很大力,我當然會痛了,就和他說我會痛。結果他神色凝重的和我說「我懷疑你得了????」。我就聽不懂了,不然是要怎樣。剛好那時候身為獸醫的張專家在附近,就拜託他去和張專家說。張專家轉述了醫生的講法「醫生說你得了盲腸炎,想幫你割盲腸」。


這怎麼可能,不是說盲腸炎肚子會超痛的嗎?而且我的盲腸雖然沒有什麼用,我還是一樣想留著做紀念呀。如果說沒有用的東西就要被割掉,那乾脆把我整個人割掉算了。不過張專家也和我說,以他過來人的經驗,他覺得我不是得盲腸炎,不然我肚子早就痛到生不如死了。總之醫生說,還要再評估。不管怎樣,一時三刻之內我是走不了了。


繼續在急診室躺著(說是急診室也不過就是幾張床,頂多就是我身上插了點滴),但我心中掛念著我的盲腸,一直沒有辦法好好的休息。雖然我當初來宏都拉斯確實下了很多決心,但沒有半個決心是要在宏都拉斯失去盲腸的。躺著躺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護士把我挖起來,說要帶我去檢查,幫我推著點滴架到了一個小房間,原來是超音波!另一位醫師幫我肚子塗了東西,開始嚕半天,嚕了嚕告訴我看起來所有腸子都是正常的,沒有發炎。我雖然自己也覺得盲腸沒有發炎,可是我很害怕那一位醫生只相信專業,到時候還是不分由說就把我盲腸給割了,還特別問了一下「所以不需要手術囉?」幫我檢查的醫師說不用,才讓我整個人鬆了一口氣;要不然讓我想到我的盲腸就要遺落在宏都拉斯,是那麼的悲傷,那麼的思鄉,想到就要為我的盲腸滴下了眼淚。


後來就被抓去住院了,住院的過程從一開始的無聊,到上吐下泄,實在是很不舒服的回億。不過我想說的是,一開始因為燒到意識不清就放他們胡整;到後來清醒了,看著他們幫我打針,實在是越看越害怕。因為他們打針沒有在排空氣的,我雖然不是醫生,可是我小時候常常挨針,不管是在台灣的什麼醫院,不管是醫師還是護士,每個人在打針的時候都會擠一下把最前端的空氣擠掉。但他們完全沒有擠!我其實有點搞不清楚真正的原因,但根據我淺薄的印象(可能是錯的),太多空氣跑到血管裡可是會致死的。我一直問他們說沒關係嗎?沒關係嗎?他們說沒關係,但我心裡還是覺得「有關係吧」不過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服他們,只好聽天由命了。(註:我剛剛打文章的時候查了一下,血管裡面跑進空氣有引起空氣栓塞的風險,過量確實有致死的可能)


住院中間我有打電話給我在美國當護士的舅舅(宏都拉斯打長途電話到美國不會太貴,可能是因為太多宏都拉斯人在美國的關係),他一直問我有沒有幫我糞便採樣,完全沒有。住了三天院,反正最後我是活著出院了。


我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已經邁入尾聲,事實證明不是。總之我這次住院還滿多人來看我的,不管是台灣人,甚至是我工作單位的主管都來看過我,他們一直安慰我,然後要我好好在家休養。我在家休養,順便拉肚子拉了三天。


因為肚子差不多也沒拉了,正想說過了週末我就要來去上班,要渡過一個愉悅的週末時,忽然發現「靠悲,為什麼我的小腿上面會有斑點?」我看著另一隻小腿,已經不像菜頭了,上面也是灑著斑斑點點。我心裡一面想著「挫賽了,是出血性登革著」但另一方面心中又有一個微弱的聲音「有了有了,我終於得登革熱了」立刻打電話宣布這個噩耗。


結果又被送到同一家病院,我的精神一直都很好,給醫生看了我的症狀(是說要幫我割盲腸的同一個醫生,但我也沒選擇)。問醫生「這個是出血性登革熱嗎?」醫生說「不需要檢查了,是的。」又把我插了點滴,抓我去住院。


我的精神一直都很好,也沒什麼發燒,我根本就懷疑自己沒有得登革熱。因為我除了沒有發燒,不要說眼框和四肢了,連頭都沒有痛,可是腿上的斑點是生病的鐵證,也只好住下來了。不過我的數值很差是真的,抽血的結果,我的血小板只剩兩萬四(回台灣以後問了當護士的嘉謙,這個單位是個/立方公分),正常人的數值至少是十四萬以上,住吧住吧,沒話好說。


後來陸續有人過來探望,也有人打電話來關心,我才知道兩萬四這個數值有多可怕,低到兩萬以下我就要強迫輸血了。而且輸血不是隨便血就可以,是那種經過血小板分離術分出來的血液才可以用,整個宏都拉斯只有首都Tegucigalpa才有那個設備,也就是說,如果我的抽檢結果再低個四千,我就要被送去首都了。


我心裡其實非常害怕,因為(謠言中)中美洲的愛滋病是非常流行的,萬一我輸血得到愛滋,不就糗大的。如果真的是因為亂搞得到愛滋也就罷了,但我是輸血耶!不管我怎麼解釋,社會大眾的眼光一定是「看這個人長那麼斯文,想不到背地都在亂搞,以前他常常說自己是斯文敗類衣冠禽獸,想不到不是開玩笑的」,想到就要哭了。


可是我心裡除了害怕以外,我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得了登革熱,因為我精神真的很好,只差沒有雙眼放金光了。他們一直叫我躺著躺著,但我躺到快崩潰了,因為實在太無聊了。到後來只好看電視,看到後來西語電台也看到煩了,只好看CCTV海外台,某一個苗疆還是馬賊的連續劇,但實在太無聊,根本就是精神虐待,我覺得如果逼我看CCTV4台看超過四天我大概就會自殺或是崩潰了,怎麼會有這種電視啊!(我不知道是什麼節目,請不要問我,我一點也不關心,就算有人知道也不要留言告訴我,我不想知道)


我有沒有得登革熱這件事情最後終於得到解答。適逢台灣路竹會到宏都拉斯義診,剛好有經過狗馬鴨呱,聽說有台灣人得了出血性登革熱,就來醫院看了看。後來他們討論的結果,是我上次得到病(也知道病名了,應該是沙門氏桿菌引起的痢疾)之後,細菌跑到血液裡面引發了敗血症。所以我再度得了一次我沒有得登革熱的好消息,同時也得到一個壞消息,我得到敗血症。不知道這樣有比較好嗎?有比較好嗎?


他們還說宏都拉斯醫生只看我的血小板,但事實上我的中性白血球只剩很少,根本就是快沒了。他們趕快要宏都拉斯醫生幫我打抗生素,好讓我度過這一次難關。


雖然CCTV還是一樣讓我要崩潰,但知道了自己得什麼病總是安心了不少,不是我不相信宏都拉斯醫生,是他們上次想割我的盲腸(記恨)。就乖乖的打抗生素,祈禱自己快快好起來。


最後我當然是平安出院了(精神很受傷),不然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打字。連同上一次住院,我一共住了六天院,付了一千八百多美金,只能說還好有保險。不過,不管有沒有保險,命撿回來最重要。雖然我現在的口吻有點戲謔或是有點像在開玩笑,但當時我真的很害怕,我一直覺得沒弄好大概自己就會死在那邊了。其實,就算現在想到了,還是有點餘悸猶存的感覺;人在異鄉,不要說是誤診的情況了,就算都是正確的好了,常常會連自己得什麼病都聽不懂,只能放著醫生護士在身上不停的抽血。因為量血液的血小板各種有的沒的數值,我大概挨了二十幾針,到最後兩條手臂都快沒有血管可以打了。甚至上次我在整理宏都拉斯的東西,忽然翻到那次住院有用到的物品,心裡還是有一種好害怕的感覺,但那時我已經回台灣兩三個月多了。


這一次生病,讓我更加體會到生命的可貴,我更加珍惜生命中所有的一切(沒有在開玩笑)。我現在是抱持著右手念經的心情在過生活的,對於這條撿回來的命,還有台灣路竹會,我真的是充滿了萬分的感激。如果當時他們當時沒有診斷出來我得的是敗血症,很可能到最後宏都拉斯醫生都是用治療登革熱的方法在治我。第二次住院,一直到最後出院,宏都拉斯醫生都還是堅持我得的是登革熱,就連我手上最後拿到的病歷都是這樣寫。


我的命是台灣路竹會救回來的,在這裡還是要再說一次謝謝,真的是感激不盡。我想,他們一定像這樣幫助了很多人,有時候是在台灣的偏遠地區,有時候在外國;或許很多的時候他們的努力因為時空的限制,沒有被大部份的人看到,可是我要說的是,他們真的幫助了很多人。


路竹會,真的真的很謝謝你們。


3 則留言:

  1. 我的盲腸也差點遺留在新竹馬階...身體健康真的很重要~

    版主回覆:(11/28/2010 02:38:12 PM)


    是啊,健康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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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Oh my god, 好可怕 Q_Q


    版主回覆:(04/23/2011 10:43:09 AM)


    現在想起來都還餘悸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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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乎喜 我好感謝我們還可以一起吃粄條

    版主回覆:(05/17/2011 02:07:25 PM)


    我也很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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